31日上午10点30分，吉大一院重症监护室外，一名身穿黑色衣服的女子倚在墙角，痴痴地望着监护室的大门。门里躺着的，是她9岁的儿子超超 (化名)。尽管命运对这个孩子太过苛刻，但他依然在生命的最后一程，慷慨地为世界留下了最珍贵的礼物———肝脏、两个肾脏、一对眼角膜。这个江城男孩的馈 赠，将让3名危重患者获得新生，将让两名因角膜病变致盲的患者重见光明。

　　“如果捐献器官能救活别人，那么也算是另一种方式，延续了他的生命。”两天没合眼的母亲双眼通红，手上用来擦泪的毛巾已经攥得变了形……

　　被打破的平静

　　“他从来没要过额外的东西，喜欢的玩具他就摸摸，告诉我，‘妈妈我不要’，怕我花钱。”

　　母亲孙艳萍的手机相册中，一百多张照片都是超超的。翻看着儿子的照片，她的心再一次刺痛起来。

　　九年前，她和爱人王铁良迎来了超超的降生。这个聪明、懂事的男孩，承载了这个江城普通家庭所有爱护与希望。

　　“他从来没要过额外的东西，喜欢的玩具他就摸摸，告诉我，‘妈妈我不要’，怕我花钱。”说起儿子年幼时的那些事，母亲记忆犹新。

　　但这平静而又幸福的生活，在儿子四岁那年被彻底击碎了。

　　家人发现孩子的身体有点儿不对劲儿：总是喊头疼，而且还会呕吐。2009年7月初，孙艳萍带着儿子去医院进行了检查。检测结果如同晴天霹雳：脑胶质细胞瘤三级。

　　这是一种非常凶猛的疾病。世界卫生组织1998年公布按死亡率顺序排位，恶性胶质瘤是34岁以下肿瘤患者的第2位死亡原因。该病又分为四级，一级偏向于良性，到了三级，意味着手术效果已经难以预料了。

　　但是，夫妻俩不愿意放弃哪怕一丝希望。当年8月，超超接受了第一次开颅手术。这次手术给超超带来了两年相对“健康”的生活，然而2011年，超超再一次病发，不得不接受了开颅手术。而此时，他的肿瘤已经恶化到了四级———这是这种疾病最为严重的级别……

　　最懂事的孩子

　　“有时他头疼得在床上直翻个儿，但也不哭不闹，我帮他按头，他还跟我说‘妈妈你累一天了，快点休息吧’……”

　　“从4岁查出患病到现在，孩子进行了3次开颅手术，2次放疗，北京的各大医院也都看了一圈，中药、偏方，各种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，这个病是绝症，没办法了……”

　　然而一次次被病魔折磨的孩子，却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表现。“儿子特别聪明，学习好，虽然只上了一年半的小学，但每次考试都是双百……他特别愿意 看书，谁要是领他上街，他总是往书店奔。要是给他买衣服，必须先给他买本书。有时他头疼得在床上直翻个儿，但也不哭不闹，我帮他按头，他还跟我说‘妈妈你 累一天了，快点休息吧’。就这么懂事的孩子，我舍不得啊！”孙艳萍哭着说。

　　祸不单行。在2012年，也就是超超病情复发的第二年，在吉林市某工地上班的父亲王铁良突然吐血，随后被送往医院，经过检查，被确诊为尿毒症。

　　而为了给孩子治病，家里早一贫如洗。两口子只靠打零工赚钱养家，但孩子每次手术至少十几万元。“这些年给孩子看病花了30多万，亲戚们都借遍了，大家也都明白，我家就是无底洞，但为了这个孩子，谁也没抱怨过……”

　　孙艳萍说，孩子手术后需要口服一种进口药品，一粒就要近千元，而且每隔28天就要吃5粒，为了孩子，她咬咬牙，一直供到了最后一次手术前。

　　父亲也咬着牙撑着。“为了维持生命，他每个月都需要做透析，大夫建议隔一天一做，没钱，只好三天做一次。”

　　原本念高一的大女儿丹丹(化名)也选择了弃学。“本来孩子学习不错，但供不起了，只好让孩子去念技校，希望她早点出来挣钱给弟弟治病……”

　　几个月前，丹丹提前半年毕业，被分配到了北京的一家单位工作，但躺在病床上的弟弟，却已经坚持不下去了。

　　沉重的决定

　　“孩子能够救活几个人，也算是让孩子的生命，以另外一种形式延续下去吧，让他没在这个世界上白来一回。”

　　两个月前，超超过完了他生命中的第九个生日。

　　一家人很清楚，这很可能是孩子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生日了。

　　今年5月份，王铁良就专程到吉大一院了解过器官捐献的相关事宜。“孩子的状况已经恶化了，其实，我们早就知道孩子救不回来……”

　　王铁良说，他作为尿毒症患者，也一直在等待匹配肾源的出现。他希望，孩子的生命之路走到尽头后，生命能够在更多人身上延续。

　　但母亲心里有道坎一直过不去，“孩子生前遭了太多的罪，我从情感上有点儿接受不了。后来考虑到，孩子能够救活几个人，也算是让孩子的生命，以另外一种形式延续下去吧，让他没在这个世界上白来一回。”

　　最终，一家人作出了这个沉重的决定。

　　7月29日凌晨，超超的病情再度恶化，被送到医院。两天前，孙艳萍和丈夫王铁良决定签订《器官捐献登记表》。孩子被送进医院后，母亲就没合过眼。累了，就靠在监护室门口最近的椅子上歇一会儿。

　　她想陪孩子最后一程。

　　最后的告别

　　载着孩子遗体的电梯缓缓下落，夫妻俩都没说话，她的眼泪滴答滴答落在儿子雪白的床单上

　　昨天11时50分，9岁的超超停止了心跳。

　　脑死亡加上心死亡，超超达到了进行器官捐献的手术标准。

　　11时52分，超超安静地躺在病床上，被推出了重症监护室。4名医护人员一路小跑，原本守在门口的母亲孙艳萍和父亲王铁良急忙跟上。病床被直接送上了56号电梯(手术室专用梯)，在电梯下落的两分钟内，两人都没有说话，孙艳萍的眼泪，滴答滴答落在儿子雪白的床单上。

　　11时54分，超超被推进了手术室。手术室外，人声嘈杂，孙艳萍无声地哭着，王铁良抱着双肩，眼神有些呆滞……

　　5分钟过后，孙艳萍的双手有些发抖，她急忙从包里翻出了速效救心丸，含了两粒，靠到了墙上，而视线始终盯在手术室的大门上。

　　12时50分，超超的姐姐丹丹从北京赶到了医院，扑到父亲的怀中大哭了起来。她的手上还拎着带给弟弟的玩具———一个小黄人玩偶和一个海绵宝宝玩偶，这是弟弟最喜欢的动画片。

　　而超超，已经不可能抱起姐姐送他的玩具了。

　　他是我省最小的器官捐献者

　　昨天13时13分，手术进入最后的缝合阶段，成功摘取了捐献者的肝脏、两个肾脏及眼角膜，等待移植手术的患者也做好了所有准备。

　　超超的故事，让人想起了深圳那个“伟大的小孩”———今年六月，深圳11岁的小耀艺因脑瘤而病危。似乎感觉到自己坚持不下去了，他对妈妈说， “妈妈，如果我活不了了，就把我捐出去吧。”他告诉守在身边的家人，自己看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在做好事，“我觉得他们都很伟大，我也想做一个伟大的小 孩。”6月6日，他走完生命最后一程，他的器官在8小时内救了多条生命。

　　吉林省红十字会协调员刘丽伟说，超超的此次手术是自2011年7月，吉林省卫生厅批准吉大一院进行心脏死亡器官捐献试点工作以来，我省成功完成的第64例心脏死亡器官捐献。这些捐献前后一共挽救了170名危重症患者的生命。而超超，是我省年龄最小的器官捐献者。

　　“由于传统的伦理观念，很多人对捐出亲属或自己的器官感情上很难接受，所以捐献工作开展以来遇到不少困难。”刘丽伟说，目前仅我省就有逾千名病症患者等待器官移植，其中肾脏移植需求占七到八成。“捐献实际上是让亲人的生命在他人身上得到延续，功德无量。”

　　有捐献意愿者可登录中国人体器官捐献管理中心(http://www. china-organdonation.org.cn)阅读相关事项并登记。器官捐献志愿随时可以变更或撤销。

　　新文化报 记者 王跃